拾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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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‘会春杯’文学大赛”
拾   梦
作者：孙致远     

孟可常居住在中小城市，所以卡啦OK不像大城市那样整夜响个不停。当离孟可常家八杆子远的南岗露天卡啦OK一停止声息，孟可常知道这意味着是深夜12点多了。孟可常躺在床上想：今夜怕是睡不着了。其实，孟可常本来就没睡意，为他那提升科长的报告一直没批下来心焦、心烦。这次他孟可常批不了，甭指望还有下次。干部年轻化嘛！他孟可常年龄虽不老，但也挂四十了，对他孟可常来说，这是趟末班车。你说他孟可常能不急、不焦、不烦。听说胡付局长对这事有看法，如何打通胡付局长这个关节呢？唉！孟可常叹出气来，谁咱祖上没棵大树乘凉呢！孟可常不是不知道这年头没关系——但只要舍得羊也套得住狼。可他孟可常几个钱还不够偷偷贴在老家瞎眼爹，瘫妈，憨弟身上了。为此他没少跟妻子吵嘴。一句话他孟可常没羊。听说曲线救国往往把事情办了，孟可常在脑子里一一筛选自己熟悉的人中谁和胡付局长有关系。突然阿毛这个名字一下子从孟可常头里蹦出来。“嗐！咋把这小子给忘了。”孟可常说。
孟可常记得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。一次阿毛闯红灯。他孟可常正在为阿毛的态度不好而大声训斥阿毛。突然一辆小车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，阿毛见状狂呼喊着什么追过去。小车刚停就见阿毛扒在车门前也不知说些什么，然后小车走了。阿毛也很快跑了回来却一下子改变了态度，“亲爱的——，不不不！尊敬的交警同志！刚我大舅让俺向你检讨认错，现在请你按事办事吧！”
“这……这个——，胡付局长是你大舅！”孟可常刚是看到胡付局长坐在前排右位子上的。干他们这行的别的不敢说，可眼睛倒是出奇的利害，尽管只是那扫一眼孟可常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。“开张罚款吧！”阿毛递过一张四伟人头像。
孟可常没接，只是拍拍阿毛肩膀让他走了。难道我执法不严胡付局长对咱有看法？想到这些，孟可常一跃坐起来背靠在床头，把烟一个劲地猛抽。事后孟可常曾把这事说给几个同事听，其中鬼精牛一品曾笑他说，可常你被那个叫什么阿毛的小子给耍了，你当那个阿毛真是胡付局长的外甥呀！孟可常一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地。认为牛一品的话才不可信呢！当然也有人劝孟可常走阿毛这条路试试。现在不管怎么说，孟可常的提升报告偏偏在胡付局长手里卡壳。这不能不使孟可常想起阿毛来。就算死马当做活马医吧！孟可常又点燃一支烟望着满屋的烟气。孟可常说是云。阿毛就好像钻在这云里让他孟可常不好找。这段日子老没见阿毛开车在路上跑，也不知他家住哪里。孟可常只好干急，只好心焦，只好心烦……
“可常好消息！”孟可常见牛一品蹲着带斗摩托车来到自己执勤岗台前。车没停稳就喊。忙走下岗台问：“小牛，么子事这般高兴？”“咳，还不是为你可常。”牛一品没下车。“好事哩！先说好了今晚你得请客。”“这还用得你说。”孟可常一听满心欢喜。“快告诉咱啥喜事？”“可常这些天你不是心焦吗？心烦吗？告诉你——，你那科长的报告批下了。”“真的。”孟可常一拳打在牛一品肩上。“该不是骗我吧！”“实话告诉你吧！瞧！这批复报告正装在文件袋里呢！”牛一品指指车斗里文件袋。“嗬——小牛快给我看看！”说着孟可常便去拿文件袋。牛一品见状赶紧用手去拦说。“可常这可不行还没归档呢！再说还有个组织纪律性嘛！”
孟可常看批件心切，不依。两人便游戏般抢起来。牛一品有些生气了。便把车子发着一加油门，车向前便猛地一冲。“哎哟！我的脚——”孟可常顿时惨叫一声，一下子坐在地上。牛一品见状停下车来到孟可常跟前。“可常你没什么吧！”“我的脚被车压掉了。”牛一品听说就笑了起来。“可常你自己看看你的脚不是好好的吗？”孟可常这才坐起来睁眼去看……这一看不打紧，就见孟可常一跃从床上跳起来。原来天已经大亮了。孟可常发现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梦，自己是何时睡着的。孟可常高兴地忍不住大叫：“秀珍！批啦……给批啦……”秀珍是孟可常的妻子。见没回声，孟可常才想起妻子昨晚上夜班还没回。又想起梦中自己被车压脚的事，心里便突突地跳。“秀珍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？”这才去看墙上的挂钟，见时钟正指着早上七点上，孟可常这才感到自己想法有些好笑。秀珍8点下班，还早着哩！俺担心个啥？带着怎样的心情，说不清，孟可常出得门来，“啊嚏……”刚出门孟可常便打了个响嚏。
早春二月天里，空气里还透着些寒意。有雾但不大，薄薄地一层。经过一夜睡眠的城市早已苏醒过来，开始又一天的喧闹。孟可常的心也随之烦闷起来。穿过小巷，孟可常来到闹市街头，便听有人在喊：“孟科长，孟科长……”
孟可常仍闷头走路，直至有人飞快地跑到他面前大声叫喊：“老孟，孟科长!”孟可常这才抬头一看，马上惊喜万分。眼前站着的不正是他急着要找的阿毛这小子吗？便忍不住高兴地说：“阿毛你小子让我好找啊！”“是……是吗？”阿毛赶紧递上一支烟。孟可常接过烟吸着。“刚才你叫我啥来？”“怎么叫你科长还不满意？”阿毛吐口烟圈。瞟两眼孟可常说。“我听说你找我为你那屁股后头带长的事吗？告诉你，你那报告批了哩！”真的。孟可常一听满心高兴。真圆了俺那梦呢！嘴上却说，阿毛你可别拿老哥开玩笑。
阿毛把烟猛抽两口，眼神里流有一丝慌乱，但也只不过瞬间事，便满脸里透出真诚。“听俺表弟沙龙说的。你那科长的报告他爸也就是我大舅早给批啦！”见孟可常两眼贼样光亮。阿毛将手中的半截烟往地上一摔，露出满脸地不高兴。“怎的？你还不信！昨晚沙龙在他爸公文包里看到后告诉了我，这中间我可是说了你许多好话，说你是咱铁哥们，缠着我大舅给你照顾照顾，谁知你……！”
见阿毛生气。孟可常忙露出笑脸。“阿毛，哪里话，老哥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！要不我会到处找你不是？”见阿毛有了笑意。孟可常才问阿毛找他么事。“瞎！一言难尽……“阿毛说。也就这会功夫俩人已来到了交警岗台。正在执勤的交警小李见孟可常走过来忙打着招呼。孟可常应一声。便对阿毛道：“你这话咋讲？”
阿毛作哭状说：“前些日子去广州送货。回来时捎了几件外烟，本想摸个三千两千的。谁知一路上尽碰上你们这些穿黄皮，戴大沿帽的讨麻烦。只好摔过两条三条的权作买路钱，这不刚回到家门口就……”阿毛说着突然停下来把一只眼翻着去看小李。小李见此早有些温怒。“哎！你这人说话什么意思，难道你违犯交通规则不该罚款吗？快拿来……”小李伸出一只手。
“你这小同志也太那个……”阿毛看看孟可常小声咕哝道：“不就闯了红灯吗？前面并没什么障碍物嘛！”“同志！为了你和他人的安全……”“小李耍地向阿毛举个手礼。”人人都应自觉遵守交通规则。“看看。你这同志又来了不是。”阿毛自觉好笑。“我是说……我是说……”阿毛又把眼看孟可常。“小李，还没吃饭吧？”孟可常明白阿毛找自己原来是为他违章开车的事。忙上前一步，一手拍着小李肩膀说，“这样吧！这事我处理好了。”然后转向阿毛说。“阿毛你也真是的。没钱，一句话我老孟给你垫着，咱们得公事公办不是？快！先把执照交过来，好好给我们小李检讨检讨！
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”阿毛见孟可常使眼色给自己，这才忙在身上故意东摸西找的。小李看看阿毛又看看孟可常。孟可常也正好把眼看他：“小李呀！怎的信不过我老孟。”“哪里，咱才参加工作没你有经验，好，我吃口饭就来。”
“哎！我说阿毛你那话当真。”孟可常见小李走远忙问。“唉！你还是不信？”阿毛从兜里掏出一盒希尔顿，抽一支自己吸着。把其余的连烟盒一并扔给孟可常。“全是你的。”然后说，“哥们，你如今是大科长了我还敢骗你。这样吧！晚上我给你送两条过去。”
“哎哎！这我可不敢当。”孟可常接过烟盒连忙说，“如今反腐败着哩！”说着从烟盒中抽一根同阿毛对着火吸口烟，又说：“不过两条烟我也用得着，今晚咱们一起去你大舅家酬谢酬谢如何？”“哟！这可不行。”阿毛一听忙说，“我大舅可不兴这个，弄不好又把那个批复要回来……
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“孟可常不知如何是好。见此阿毛心下好笑；榆木疙瘩老孟也不想想，昨晚俺还在路上跑，到现在压根儿还没回家，哪来的和沙龙见面呢！再说了沙龙是谁？咱也只是听说沙龙是胡付局长的儿子罢了……阿毛这样想着便说“哥们这样吧！你一定要去也行这烟就当做罚款算了。”
“阿毛！快别这么说，老哥我会罚你款？就是这烟到时老哥少不得还你。”
见孟可常猴急样子，阿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。“哥们，咱跟你开玩笑呢！”
“我也说哩！”孟可常说。“阿哈—”阿毛打一哈欠说。“哎呀！哥们你忙着吧！我得赶紧回家困一觉。”阿毛说着便一头扎进驾驶台里把车发着，然后狡狤地对孟可常笑笑，按一声喇叭把车开走了……
“别忘了晚上我—”孟可常突然不说了。这才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阿毛住哪呢！“哎！老孟。”这时小李刚好一手拿着块油饼边啃着走过来，见那车开走忙对孟可常喊：“司机处理了？”说着也就来到了孟可常跟前。
“小李呀！”孟可常这才回过神似地拍拍小李肩膀说。“我记得你干这行还不到三月吧？到底是年轻啰！看来，咱们这些老兵是得给你们这些新兵蛋子帮一帮，带一带，传帮带嘛！是不是？”小李听得莫名其妙。只听孟可常又说，“小李呀！你知道那司机是谁？”“是谁？”小李把最后一口油饼塞进嘴里。
“咱们胡付局长的外甥呐！你想想今天罚他的款，明天会有你好果子吃吗？”
“可他违反了交通规则呀！”“违反了又怎样？多着呢！我说小李呀！有些事你若执行规则，你的生活将变得不那么规则了，懂吗？”说罢孟可常也不觉自嘲地笑了笑。“好。咱们不说这个了，看来我还得去另外几个岗台看看。”
“你这是……？”事先摸摸情况也好嘛！不过这句话孟可常没说出口。孟可常心想自己马上不是科长了吗？不摸摸情况检查检查工作行吗？
见孟可常要走，小李拿着事故簿说：“这事你咋没登记呀？”
“看看，说了半天白给你说的。”孟可常摇摇头。“你看着办吧！不过可别把我扯进去。”临走孟可常丢下这句话。“这……？”小李摇摇头，心想：人车都没了叫我咋办？孟可常因为心里高兴。小李刚才的话并未影响他的情绪。孟可常的脚步迈得轻松而又愉快。真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。此时的太阳像个娃娃的脸，正把它那团团的脸蛋贴在一座高楼的房顶上笑呼呼地……
“太阳娃娃你可真懂事。是在恭贺我孟可常吗？”孟可常不由站了下来，把那双兴奋的眼对着太阳说，接着便傻呼呼地跟着太阳笑起来……
“老孟！老孟……”小李边跑边喊着过来。见孟可常站在路上对着太阳傻笑忙说：“老孟快回去！你妻子出事了。大队长在呼你……
“什么？你说什么？“孟可常似乎刚回过神来，你说大队长呼我，八成是我那批复……”“什么批复？”小李见状几乎在喊了。“听着，你妻子被车撞了，就是刚才那辆车……“胡说！你胡说……“孟可常两眼珠泼血般瞪着小李。嘴上却说，这不可能！这怎么可能呢！说着却突然一下子栽倒在地上……
小李吓得赶忙拦辆车将他送到医院抢救。七天七夜以后，孟可常终于苏醒过来，遗憾地是他的大脑从此变得一片混顿和空白了……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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